京郊,衛國公府別院,梧桐上的知了正叫的歡實,莫名就讓人多了幾分煩躁。
衛國公世子夫人謝氏這會兒正蹙著秀美,身後跟著一行人往別院的後花園去,前一陣子她的心肝寶貝乖女兒忽然病了,因為京城炎熱,所以謝氏帶著她往這京郊的別院來避暑,誰知道她那發熱的病症才好,卻又染上了別的病了。
“萱萱,你一會兒可要勸勸你薇薇姐姐,自她病好之後,連一日的書都沒有翻過,平常她一日不看書,都睡不著覺的人,這會兒只顧著在花園裡吃喝玩樂的,倒是有點你二哥哥的做派了,真真是讓人擔心了起來。”謝氏說著,只轉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小姑娘。
這是衛國公府的四姑娘,以前最喜歡跟著沈清薇屁股後面跑,壓根不是個讀書的材料,因為兩人年紀相仿,今年一起考上了女學,所以謝氏也只能央著她來給沈清薇做做思想工作。
不遠處的水榭裡頭,鮫綃紗正隨風飄動,梨花木的美人榻上,一個十三四歲的姑娘正慵懶的躺在上頭。
那眉宇雖然青澀,可動作見卻又著讓人難以言喻的風韻,仿佛她天生就有著那股子讓人迷醉的慵懶。
沈清薇翹著蘭花指,從一旁的掐絲琺琅黃底紅花的碟子裡捻起了一顆紅的發紫的葡萄,丟進嘴裡嚼了兩口。
“清風,再讓廚房送一碗綠豆湯來,這種日子應該喝些綠豆湯才舒暢。”沈清薇揮了揮手,讓身旁服侍著的丫鬟去准備吃食。
在京城的貴圈裡面,沒有人不知道這衛國公世子嫡出三小姐的名聲的,不是因為別的,而是因為她身邊有四個丫鬟,分別叫:清風、明月、良辰、美景。這四位佳人,不光名字美,人更是出落的好。沈小姐更是不顧犯了自己名字的忌諱,准了那丫鬟喊做清風。
小小的丫鬟就有這樣的姿色,那沈小姐更是不用說,定是這世間少有的絕色佳人。且她不光容貌國色天香,更出眾的是她的才華,小小年紀,經史子集無一不曉,琴棋書畫,樣樣精通。多少才子曾因此望而卻步,堪稱她驚才絕艷,也是不為過的。
不過……這些都是前世的沈清薇,如今想想沈清薇都佩服起當年的自己來了。自從發現自己重生到了自己十二歲的時候,沈清薇覺得,這輩子她不要再那麼過了。
大周女學興旺,女子除了不能入朝為官之外,所有的教養都是和男子一樣的。
上輩子的沈清薇才色絕佳,結果眼高於頂,看上的不來求親,來求親的她看不上,最後便宜了皇帝老兒,去後宮走了一遭,誤了卿卿性命。
“三姐姐,你的病好了嗎?”
“一早就好了,你怎麼有空過來?”沈清薇從榻上起身,招手招呼她這個四妹妹過來:“這兒有新鮮的葡萄,聽說是西域進貢來的,我爹才托人送來的,一起吃吧。”
沈清薇捏了一把沈清萱的小臉蛋,見她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,當真是可愛的不得了。她前世只顧著自己要拔尖要強,把姐妹們都看著了地上的泥土一樣,從來不放在眼裡,即使是這位長輩們最喜歡的小妹妹,她也從來沒放在眼裡。總覺得長的漂亮又不能當飯吃,腦子是一團漿糊,也不過就是被人當擺設罷了。
不過這位美得可以當擺設的妹妹命倒是不錯的,沈清薇進了宮,一入宮門深似海,能見到的家裡人不多,這位妹妹倒是經常去宮裡探望她的。因為她後來嫁的人是平寧侯府的嫡長子,她們的表哥謝玉。
沈清薇經歷了一輩子,算來算去,這位迷迷糊糊的妹子,卻是命最好的人,自己一世要強,最後卻病死在了深宮內院,想想也真是扼腕。
“三姐姐病好了怎麼不去女學上課呢?無音先生還問起了我,說上次她教的那一首春江花月夜,只有姐姐彈才最有韻味,眼看著馬上就要金秋會了,姐姐不彈,沒有人敢上去呢。”沈清萱是典型的乖乖女,幾個孫女中,衛國公夫人最喜歡的就是她。就連沈清薇這個世子爺嫡出的孫女,在衛國公夫人的眼中,只怕還沒這小孫女兒讓人疼呢。
不過沈清薇前世卻從來不重視這些,自己夠強大就好,小姑娘家家的,才讓人疼呢。
可那一世的事實又證明了,做女人還是得讓人疼啊!老皇帝曾經很直接的跟自己說了些話,言下之意就是:你太厲害了,這世上沒人敢娶你了,沒辦法我才把你收到宮裡的,不能讓你老爹沒面子啊!好歹他也是我的國之棟梁。
老皇帝還給了她一個封號叫賢妃,果然是很閑很閑的。想想讓人蛋疼的前世,沈清薇決定,這輩子她也要做小女人。
如何才能做一個小女人呢?沈清薇看了看眼前的沈清萱,忽然覺得自己有點明白了。眼睛一亮道:“萱萱,你的發簪正好看,是在哪家買的,告訴我,回京我也打一套去。”
沈清萱差點兒就要被沈清薇的反應嚇的掉下巴了,以前的沈清薇,那從來都是眼睛長在頭頂,朝天看的。別人頭上就是帶一高聳入雲霄的金冠,估計她也是瞧不見的,怎麼今天一反常態,居然問起了這些?
沈清萱覺得,二伯母說三姐姐病了,果然沒騙人,這哪裡是病好了,分明就是越來越重了!
“這個……是珍寶坊的首飾,上次二姐姐要三姐姐跟著我們一起去的,可惜三姐姐要練琴,所以不高興去,不過裡面還有很多品種,比我頭上的還要好看,三姐姐一定會喜歡的。”沈清萱看著沈清薇,有點不大確定的回答。
“是嗎?珍寶坊有這樣的貨色,我怎麼沒瞧見過?”沈清薇饒有興趣的繼續打量沈清萱頭上的發簪。沈清萱縮著脖子,默默道:三姐姐你從來不逛首飾店,還說有這時間閑逛,都可以多讀幾篇文章了……
“三姐姐,迎新會的事情,你考慮的怎麼樣了?”沈清萱眨了眨眼睛,強調了一下她此次來的主要目的。
沈清薇仰頭躺倒在貴妃榻上,捻了一顆葡萄吃了起來,順手接過清風端上來的綠豆湯,稍稍的喝了一口,笑眯眯道:“你回去告訴無音先生,總要留些機會給新人,今年我便不彈琴了。”
沈清萱咽了咽口水,繼續問:“那妙舞先生說,若是三姐姐不彈琴,可不可以當一次領舞?”
沈清薇面無表情的繼續喝綠豆湯,想了想,勉為其難道:“我大病初愈,只怕領舞沒有那個體力。”
“那……書絕先生說……”
“告訴書絕先生,清薇這一病一個月沒有練字了,只怕到時候丟了他的面子,今年的花名冊還是讓別人寫的好。”沈清萱的話還沒說出口,就被沈清薇給堵了回來。
沈清萱這下徹底沒轍了,只撅著小嘴問道:“三姐姐,那這次金秋盛會,你打算做些什麼呢?”
沈清薇想了想,放下喝空了的成窯五彩小蓋盅,看著沈清萱無辜的表情,捏了捏她的鼻尖道:“我就跟你一樣,坐在下頭,看著人家表演就好了呀。”
沈清萱的勸慰宣告失敗,無精打采的去向謝氏彙報道:“大嬸娘,三姐姐的病,我看還是另請一個高明一點的大夫過來瞧瞧吧。”
“怎麼?你也覺得她不太對?”謝氏聽沈清萱這麼說,只急得從青鸞牡丹團刻紫檀椅上站了起來,幾步走到她面前問道:“她今兒都跟你說了些什麼?怎麼比你從前見她還更無精打采一些?”從前沈清萱見沈清薇無精打采,是因為處處被她打擊,感覺自己簡直是一無是處,可今兒沈清萱無精打采,是忽然發現那個喜歡處處打擊自己的三姐姐忽然不見了。沈清萱默默說服自己,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?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?可這特麼的實在看起來不像是一件好事兒!
衛國公府,老太太住的福雅居裡,沈清萱把今天在別院的見聞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,只耷拉著腦門道:“我問了三姐姐要不要跟我一起回來,她說還想再那邊住一陣子,那裡人少,住著自由又清靜。”
這時候廳裡坐著幾個人,分別是大房的媳婦小謝氏,三房的媳婦林氏,大房的五姑娘沈清蕊。
原來大房是衛國公的庶長子,配的是謝家庶出的二姑娘,也就是沈清薇母親的二姐,可惜二姨娘在生國公府大姑娘的時候難產死了,沈家的人怕其別家人對大姑娘不好,所以就又納了謝家庶出的四姑娘做續弦,也就是如今的小謝氏。